趙逵：建筑回歸正常需增強文化自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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華中科技大學建筑與規(guī)劃學院教授 趙逵

近些年，全國各地冒出眾多奇奇怪怪的建筑。有人指出地方黨政領導過于關心建筑外觀，忽視成本和實用，使得奇怪建筑泛濫。對此，華中科技大學建筑與規(guī)劃學院教授趙逵認為，“不要搞奇奇怪怪的建筑”的提法非常適時，但要有真正的市場機制和有效的專家評審制度，才能讓建筑不再“奇怪”。

很多建筑說通過了多位專家評審，其實和專家沒什么關系

Q：奇奇怪怪的建筑是怎樣產生的?

趙逵：以北京為例，上世紀90年代，當時的北京市領導認為北京應保持古都風貌，所以“坡屋頂”作為傳統(tǒng)特色的體現，經常被運用到建筑中，建筑思潮被壓抑得很厲害。幾年之后，時過境遷，以前被壓抑的想法、能量仿佛都釋放了出來，可以說是“百花齊放”，但這“花”開得也太過了，各種奇怪的建筑都開始涌現出來。這大概就是奇奇怪怪建筑出現的思想基礎。當然，還有計算機、施工技術等技術因素的發(fā)展，使參數化設計、非線性設計、3D打印、計算機三維切割等都可以實現，為奇奇怪怪建筑的產生提供了技術保障。

在中國很多事情都是這樣子，要不被壓抑得很厲害，要不就是放得很開，總是很容易走向一個極端。所以習主席在這時提出“不要搞奇奇怪怪的建筑”，是很適時的，但如果在貫徹執(zhí)行中央精神時簡單粗暴，就很可能出現對建筑的過分打壓。

Q：在中國，誰對這種奇怪建筑最感興趣?

趙逵：建筑是個市場行為。政府財力雄厚，花錢最多的建筑多是政府主導，往往為追求造型形式而耗資巨大。有些財團雖然也會對這些建筑感興趣，但他們一般對投入產出還是有考慮的。

最初，我們的建筑追求“實用、經濟、美觀”，“美觀”排在第三位?，F在已不再只追求實用，“美觀”逆襲至第二甚至第一位。住在一個建筑精美、有品位的城市里，人們的生活指數和幸福度也會提高。在正常的市場行為下，有財力就可以去追求更高審美層次的東西，而且建筑應該有審美需求。但不能瞎花錢，要量力而行、花得有道理。

Q：現有的規(guī)劃和評審機制能不能對建筑形成約束?

趙逵：評審機制名存實亡。評審的流程是有的，尤其是重要公共建筑，會有多輪專家評審。但有兩種典型的評審情況：一種是將專家放在“擺設”的位置上，比如，現在有這樣一個方案，專家只要聽話表示通過就好，如果這位專家不贊同，那就換成贊同這個方案的專家;另一種是將標分為不需要專家評審的商務標和需要專家評審的技術標兩部分，兩部分的比重不一樣，如商務標占70%，技術標占30%，這就稀釋了專家評審意見的重要性。這種評審機制明顯存在很多漏洞，使得最終還是領導說了算。所以很多建筑說通過了多位專家評審，但其實和專家沒什么關系。

與環(huán)境相協(xié)調應該是建筑的主流

Q：對于一些設計師的設計，很多國人表示不太理解，是我們審美水平有限嗎?

趙逵：并不能說大家審美力有限，思想是個漸進的過程。有些設計師的作品會超出常規(guī)，但這種非常規(guī)不一定都好，也不一定都不好。審美和科學一樣，是個探索的過程，需要時間去檢驗。

對于某些造型奇特的建筑，我個人持反對意見。個人覺得有些形式主義建筑的藝術性不高，嚴重反結構，嚴重耗資浪費。而同樣是用了空中連接的北京當代MOMA，就更有思想底蘊，其基本結構關系是協(xié)調的。還有的建筑，把體量變大，夸張地擺在地面上，與環(huán)境顯得格格不入。你看貝聿銘設計的法國盧浮宮玻璃金字塔，是把入口設計成玻璃狀三角形的“金字塔”狀，其他的都埋在地下。貝聿銘在設計中是在弱化自己，把自己藏起來，與環(huán)境達到協(xié)調，這是更高的思想境界。建筑師的思想境界不一樣，出手的作品也是不一樣的。

Q：現在國內很多新的大型建筑都是國外設計師在操作，難道中國沒設計師了嗎?

趙逵：有人說，中國成了外國建筑師的試驗場。國內財大氣粗的商人或政府，往往希望建筑建出來后更氣派、更有威嚴，追求聲勢浩大。國外這些設計師在國際上也是很有名氣的，很多人就會覺得，他們建出來的建筑也會顯得“高大上”、更有名氣。但其實這些設計師本身在國際上也是有爭議的。比如說設計南方某市大劇院的哈迪德，她思想奔放，有“女魔頭”之稱。我看過她在歐美設計的建筑，雖然也追求豐富的空間和光影，但并不很奇怪。如果在國外，她這個大劇院的設計是很難建成的，因為耗資太大。

我們現在存在一種文化不自信，建筑領域就曾興起過“歐陸風”。但王澍的中國風格的設計拿到了普利茲獎——建筑界的諾貝爾獎后，也傳達了國際對中國風格、中國設計的認可。不光是建筑，我們的電影、文學都開始在國際上拿獎，所以我們要有文化自信。隨著經濟、技術的發(fā)展，中國的軟實力也在逐漸增強。

Q：未來的建筑形態(tài)是什么樣的?

趙逵：未來的建筑形態(tài)很難說。但只要有正常的市場機制，有真正有效的專家評審制度，就不會有太大問題。與環(huán)境相協(xié)調還是建筑的主流。另外，還應該強調下地域特色。建筑應該體現地域特色、傳承地域文化，這也是文化自信的表現，而片面追求新奇特的暴發(fā)戶式思維，恰恰是文化不自信在作祟。我相信，強大的先進的思想文化總是會戰(zhàn)勝落后的迂腐的文化。希望以后中國少一些奇奇怪怪的建筑，多一些表現文化自信的建筑。